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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6 谁的痛在飞

在此之前,两人的最后一次共餐,好像就是三年前她离开前的那天晚上。

那并不是一次愉快的经历,虽然那晚的一些细节,在秦旖旎斑驳的记忆里,已经显得有些模糊。

短短三年,回忆像刻在记忆里的雕画,有的被岁月凌迟,模糊不清,有的却能完整保留,清晰如昨。

而对于杨明远来说,那过去的一点一滴,却正正是岁月保留最为完整的那部分。尽管,他内心那么地想要忘记,但越是想忘,却越是难忘。

那夜,飞雪漫天。

她的眼泪,她的决绝,她的绝望……还有那碗,他尚未来得及递给她的鸡汤,灼痛了他的眼。

他的心凉了个透,却深知,不能怪她。他只是心有些疼,空落落的,直觉马上就要失去什么了,留不住了。

第二天,他没有按时起床,躲在房间里,直到窗外响起响动。他慢慢起身,走到窗前,小心翼翼地将窗帘拉开一条缝隙。他看见她站在门口,身边是个行李箱。

他知道,她要走了,她还是放弃了他,而他,还是放走了她。

她拒绝了他给她安排的司机,一个人独自提起了行李箱。倏然间,她抬起了头,他慌乱闪身,却终究不肯错过她这最后一眼。或许,她不是在看他,而只是留恋这座宅子。这里是她长大的地方,从出生到那时,她从未离开过,但在那一天,她选择了离开。只是为了离开他……

从未想过他们会走到这一步,几近穷途末路。

一开始,他们只是同校,仅此而已。他是寒门出身,苦读数载,宵衣旰食,终得以踏入这张大门,借此改变自己的命运。而她是豪门千金,众星捧月,花团锦簇,他梦寐以求的高等学府,她进入得全不费功夫。这便是权势与金钱的力量,是她让他看清这残酷的现实。

他不想花费半生气力,却仍只能过着平凡人的生活。

于是,有了他们在校园里的种种偶遇与浪漫邂逅。走近她光环笼罩之下后,他才发现,她原来并不如他想象中的高高在上,甚至说,她看似凛然的光彩背后,是一颗再平凡不过的少女心。而那颗少女心,却在他的手里越来越快地跳动起来。

之后,他们在一起了,不顾门第悬殊,财富两极。

贵为城中第一富豪千金的秦旖旎,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寒门小子恋爱了,可以想见,在当时来说是多么地轰动。

秦旖旎的父亲秦展鹏素来疼爱他这个女儿,将她奉为掌上明珠一点不夸大,甚至就此事都没有太多的反对。

谁的年少不轻狂,那时的秦展鹏可以以为,秦旖旎不过是玩玩罢了。但大学四年过去了,他们竟然仍然没有分手。秦展鹏开始着急了,再疼再爱,也不能再任她任性而为了。用尽了各种手段,甚至将秦旖旎软禁了,也未能如愿拆散他们。

最终,只能迫于无奈地同意了。

她欣喜若狂,溢于言表,他温温笑着,亦是欣喜的,却不止是为了单纯的爱情,而是心内野心的膨胀。

这一切,改变了他的一生。他初尝了权势的滋味,便深知,这才是他一生所要追求的东西。什么情与爱,道德良知,都是虚无缥缈的,用来困住普通人的枷锁。反正都是累赘的东西,为了权势,抛弃又有何不可。即便她千金小姐难伺候,娇蛮霸道横行跋扈,高人一等,但他都可以忍,四年都忍过来了,他不介意再来个四年。而他终究会有一天,让她对他俯首称臣,再也嚣张不起来。

后来,他连婚姻都抛却了,他与她结了婚。他没想到一切竟会是这样地顺利,唯独只因为,她爱他。

再后来,秦展鹏死了。他知道时机千载难逢,决计不能错过。于是,他在她最脆弱的时候,篡夺了她的一切,她的财产,她的爱情,她的婚姻……她对人生的希望。

他知道,从一开始就知道,他的成功,只是因为她爱他。所以说,他这一生做得最成功的事情,不是得到了秦氏,而是让她爱上了他,死心塌地,彻彻底底,一爱七年。

他们在一起后的第七年,一切都变了,秦氏的秦展鹏死了,秦家小姐一蹶不振,彻底垮了,秦家女婿接掌了秦氏财团,开始掌舵了。整整一个月,报纸的财经版面头条,从未离开过这个话题。这场巨变,某种程度上甚至改变了这座城市后来几年的发展方向。秦氏的名字,被另一个异性名字所取代,那便是,杨明远。

再然后,她把自己幽闭起来,却在外遇到了另外一个男人。为了那个男人的死,她

终于,选择了离他而去。

在他拿走她的所有的时候,她没有这样做;在那个男人死去的时候,她离开了他,不顾一切,放弃所有。

看着她离去的背影,他感到了一丝碎裂般的疼痛。

她离开后,喜欢发呆了人,变成了他。他时常坐在窗台边,拉上厚实的窗帘,在黑暗中静静地坐着。在那一瞬间,他似乎能够感受到,那些年里她独坐在黑暗里的孤独与寂寞,痛苦与挣扎,如细细的裂纹,一丝一丝,默默地绽开,没有人知道。

爱情吗?那是他所不齿的东西。那他为什么会疼……是因为,秦旖旎的爱,已经不再属于他了吗?但如果他不爱她,他又怎么会去在乎她的爱到底给了谁呢?他不是已经得到了他所想要得到的了吗?……

太多太多的问题,不断敲击着他。早知这一天,早知她也会让他疼,他那次就不该手下留情。

是的,他曾经想过要彻底解决她,就像秦旖旎所说的,她彻底离开,那么他现在所掌握的,便才算是彻彻底底是他的了。没有人再能够威胁到他。如果她真的从这世界消失了,那才是最保险的办法。

他动了她的车,在刹车上动了手脚,却在动手那一刻,没有下死手。到得后来,她果真平安无事,事迹也就败露。她并不傻,随意一想便知道是怎么回事,他自作自受,平白让她对他兴师问罪,横眉怒对,积怨越深。但看到她没事,还是心下松了口气。

或许,那时开始,便是有些什么不一样了。只是他没有发现,也不愿意承认。早知如此,早知如此,便是不忍,也要下手,那时的一时伤心,总好过眼下连呼吸都深深地痛。

只是,一切已经来不及。现在,他已经下不了手了……非但如此,还深陷其中……

“你真的打算吃火锅吗?”

神思飘摇间,秦旖旎的语声蓦然响起,打断了他的思绪。他回过神来,转眼看了看秦旖旎,眼神闪烁。

“你没事吧?”秦旖旎看到他煞白的脸色,下意识地问了一句。她甚至感觉,在他突如其来的那一眼中,是缓缓蔓延又迅速收起的伤痛。

“没事。”他慌忙避开眼,才发现已经来到了一家大型火锅店门前,身后一片汽车鸣叫,催他赶紧泊车。

(本章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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